青釉

#最近不短的时间在省拟安家,借此唠嗑我的大山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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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也心水MBTI,但其实真的很杂

「刘萧刘」囚

屋外的天似是被墨洗过般,没有一丝光亮,便是那轮月也相去甚远,远的看起来气息奄奄。宫中无树,自然无鸟落枝,夜深之中唯此二人,只空余死气沉沉的寂静。不知是缘那吹灭蜡烛的风,还是高坐于龙椅上的人,王卫尉总觉周身的凉意不输凛冬。


  他不敢抬头,自然更不敢看龙椅上那人的神情,但他猜得到,这位陛下现在一定没什么好心情,或许……或许……求情未果,自下牢狱。


  每一刹那都好似春秋更迭,只剩下无边的漫长,一点点磨损着他的勇气。王卫尉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胆量去摸龙的逆鳞,后悔么?或许。但再来一次,怕也仍做不到冷眼看忠良被关,满朝无言。


  终于,龙椅上那人站起身——他仍没有抬头,但因为太寂静了,又太紧张了,所以起身时衣袍声音也听的清清楚楚。


  王卫尉长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,但这不是什么容易的。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,他感觉自己颤抖愈发明显,乃至那人站定后,他只能把头叩的更低来减少几分胆颤。


  “你——再重复一次。”


  “咚!”话音未出,叩首声先响起,俄而,大抵是那份胆气又被拾起,才传出极力掩盖恐惧的声音,“陛下何疑宰相之浅也!”


  刘邦的眉头皱的更紧了,怒火从胸中翻滚而出,他几乎想质问为什么偏要与君王作对,他萧何有什么好的,可理智还是令他咽下这句话,所有的狂风暴雨只换做一声巨雷:


  “滚!”


  刘邦看着王卫尉几乎是逃也似的背影,在原地怔了良久,兀自拖着疲倦的身体走上台阶,跌在龙椅上。他累了,累到只能靠着龙椅歪头去看那天。


  彻黑的天,比他在芒砀山,在战场上见过的还要黑。仿佛上古神兽的巨口,要将这人间咬个撕碎。


  这昏黑无光的天从牢狱一方窄小的窗中望去,更是可怖。此夜无眠的不仅仅是龙椅上的君王,还有他牢狱中的相国。


  萧何不是个挑环境的,最初芒砀山起兵时好地方让给刘邦这家伙了,自己靠着树也能睡一宿。这牢狱里好歹有个浅塌有些干草,比芒砀山适合休息。可就是睡不着啊,同样是面对可能会来临的死亡,怎么芒砀山那么舒心,如今却左右不是个安生?


  是老了么?但自己本也半截身子入土,功已成业已就,没有什么挂心事儿,自然是比壮年时壮志满怀亡于秦之手更好接受死亡。但这么一个结局,实在不是滋味……至少不应该被他赐死,至少,至少不应该是这种原因被他赐死。


  萧何叹口气,一点点数着这些年自己任相时作为,没有反叛没有谋逆,应该不会被国除的,妻儿也能得个保全,哪怕没有累世公卿也可安于一地;自己制定的法律规章没有得罪什么势力也没有造成什么消极影响,应该不会被废止,汉的统治可以延绵下去而不是如秦短命。


  于家之责于国之责皆可全,大抵可以死亦无憾吧。


  他终究做不到自欺,看着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将他打入大牢,心中寒意远胜于对即将面临惩处的恐惧。萧何从不后悔,也从未怪过刘邦,他知道为友为君自然是天差地别,甚至他可以理解,理解这位天子因为那么点鸡毛蒜皮给自己安上械系。但理解不代表可以平淡面对,平淡面对二人之间比这牢狱墙壁还厚的间隙。


  他完全没想过开国后能一如曾经,只是冷水般的事实来的太快,恍然接不住了。萧何默默的望着铁窗外出神,将所有思绪揉在漆黑的夜中。


  当刘邦携着他看到的那片无底的黑融入萧何眼中狱外那角黑时,两人相隔的铁门旁那烨烨烛火成了最亮的色彩。


  镣铐在身,本难行礼。萧何在这里只不过呆了数日,自然做不到行动如常。好在刘邦并不在乎那蹩脚的跪拜,只是静默的看着与王卫尉同样不抬头看他的萧何定定出神。但萧何与王卫尉又是如此不同,没有颤抖,没有害怕,他只是平静的低着头,看不出丝毫情感,就仿佛旧岁自己看他伏案读书。


  刘邦心情莫名好了很多,不知道是因为少了聒噪,还是因为萧何没有像别人那么惧怕。刘邦挺喜欢为人君王翻云覆雨的感觉,但他并没有那么喜欢别人见到他就像兔子见了老虎,躲着避着,哪怕见着了也颤抖着害怕着好像他多么残暴似的。他要别人的尊敬要别人的畏惧,而不是要他们的恐惧要他们见了鬼似的,这只会让他感觉自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。


  刘邦想把这个碍事的牢门打开,搬个桌子来,两人坐着聊聊,但他没有那么做。碍事的不仅仅是铁门,还有镣铐,还有看不到的东西。于是他仍是隔着铁门看着萧何。


  “相国,朕方才小憩,梦到沛县了。”刘邦并没有等萧何回答的意思,继续自言自语,“朕那时刚做亭长,很多事务尚不熟悉,跑去问相国,结果你在忙,朕就坐你屋里等着,等到睡着了,醒来就看到相国给朕披的衣。”


  萧何不知道自己皇帝是什么意思,只是模模糊糊记着好像有这么件事儿,那时还没出了冬,刘邦也就这么放心的趴案上睡了,萧何左右想着把他喊醒也不合适,便去取了件自己的衣来给他披上。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,这些稀碎的事情本都快忘了,偏偏在这种时候跑到刘邦梦里。


  “长安可是比沛县冷啊——”


  “将入冬了,陛下当添衣。”萧何终于出了声。毕竟一直晾着皇帝不回应是实在不行的,而皇帝追忆过往——特别是自己官职高于他的那段过往,实在君王心海底针,哪里敢随便应承。


  如果放在昔日,特别是汉朝刚刚建立,刘邦绝对要说一句怎么丞相只动动嘴,不给朕亲手披了。可如今不复当年,都没有去提玩笑话的兴致,尚且两人之间确乎有什么碎掉了。


  刘邦没有应允,也没有拒绝,只是又看着萧何。他挺想问萧何为什么那么多人给他言好话,而他们间又是什么时候成了这般模样。可是刘邦什么也说不出来,似乎他自己知道好像这场牢狱之事本就是自己的无理取闹,只不过是发泄自己的不满与愤懑。


  直到最后,刘邦也没能说出什么,这个铁门也始终没有打开过,只是又想起那句“长安比沛县冷”,临走时让人把手炉留下,说是给相国留着驱寒。萧何知道,这入冬的寒好驱,心底那份可是除不掉了。他没有去揣测皇帝的心意,不过最初的闷闷少了些许,他靠在墙上望着,望着远去的皇帝,怀中手炉传来的暖意让他知晓这不是梦。


  又过数日,传来皇帝口谕,相国无罪,立即释放,官复原职。萧何捧着皇帝留下的手炉从牢里走出来那刻,又回头望了眼。他当真从牢里出来了么?还是那扇隔着的铁门再也消逝不掉了呢?


  手炉上倒映着星子的微光,不远处,大殿的灯仍旧亮着,就仿佛刘邦知道,知道他的相国一定会先来找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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